狩魔猎人 (1)
作者:阿卡菲尔
|
"真无聊啊，卡迪安……" 夜深人静的时候，皎洁的月光洒在这片枝叶茂密的阿什文森林上，睡不着的少年坐在某棵古树的树枝上，头枕着双手背靠在树干上；一面任由自己的右脚在空中荡来荡去，一面发出这样的抱怨。被他称作"卡迪安"的，并不是他的什么亲朋好友，而是悬在他腰间的一把一米来长的阔剑。 少年的名字叫凯伊，用那些地位崇高的祭司或者长老们的话说，他有幸是受月亮女神厄露庇护的，古老而睿智的暗夜精灵族的一员。而幸运中的不幸时，凯伊的长相与他那些自命不凡的同胞们多少有些出入，比如少年的肤色偏白，头发则是银色。在凯伊从出生到现在十八年的记忆中没有父亲的影像；不过据说他的母亲不但是地道的暗夜精灵，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美人。由此看来，少年现在这副怪异的样子一定是父亲的遗传基因作祟的结果。遗憾的是，在他能开口询问母亲关于父亲的事情前--具体的说是凯伊两岁的时候，她就去世了。而双亲留给自己孩子的唯一遗物，就是当时无论体积还是重量都远超过还在襁褓中的少年的"卡迪安"。 虽然在婴儿时代就失去双亲这种事情在人类的社会中相当常见；但在爱好和平，疾病免疫，平均寿命在百年以上的暗夜精灵族中，却极少发生。以至于凯伊曾一度被村子里的祭司认为是不祥的孩子。最后还是好心的大长老收养了他，让凯伊不至于饿死在森林里，从而成为对崇尚自然的暗夜精灵一族的最大讽刺。 在五年前，也就是凯伊十三岁那年的某个晚上，少年给抚养自己长大的大长老留了告别的信，挎上卡迪安，跑出了村子。之所以迫不及待要离开的原因，一方面是因为他忍受不了除了大长老外的其他族人整日异样的目光，更重要的则是想寻找父亲的下落--少年在无意之中听到了父亲还活着的消息；而在那之前，他一直被告知双亲死于意外。 凯伊至今还记得当自己正要跑进村外的森林，看见大长老早已在那里等他时的惊讶之情。其实现在回想起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试图在晚上逃避训练有素的暗夜精灵的追踪，只能怪当时的自己太蠢而已。真正令凯伊至今都想不通的是，大长老并没有阻拦他，而是只说了一句�"看来我始终不能让你在这个小村子里呆一辈子，毕竟，你是那个人的孩子……" "那个人的孩子……？"带着这样的疑惑，少年目送着大长老的背影往返回村子的方向走去。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那个平日精神矍铄的老人低垂着肩膀，显得颇为失落。 在那之后的日子里，凯伊就像一匹追踪猎物的野狼在广袤的阿什文森林中游荡着。当初离开村子的目的在一年前终于被少年放弃了。四年的努力连一丝父亲存在过的证据都没有换来，别说他如今的下落了。这样的事实迫使凯伊意识到也许父亲早已不在这个世上了。 "停止寻找父亲的话，今后作什么呢？"一年前，当少年决定结束长达四年的无用功时。他开始问自己这样的问题。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这匹失去了目标的野狼几乎成了孤魂野鬼。没有双亲，没有家庭，没有朋友，甚至没有生存的意义和目的，以至于少年常常自嘲："堂堂的暗夜精灵活得像我这么浑浑噩噩，就算不能说后无来者，也绝对是前无古人了。" 今天又是一个无所事事的日子，银发的暗夜精灵一如既往的向自己的佩剑抱怨着生活的乏味--好在卡迪安是一把不会说话的剑，若是换成别人，只怕再有耐心也受不了少年每天这样毫无新意的反复唠叨吧？ "你一定很讨厌有我这么个无聊的主人对不对？"凯伊把从小与自己形影不离的佩剑举在面前，对着它自言自语道，"你以为我很喜欢这种无聊透顶的生活吗？真是……还不如来场战争……等等，那是什么声音？" 暗夜精灵天生的优秀听力让他比附近树上敏感的鸟类更早的听到了远处传来的杂乱的脚步声；"嗯……听上去是马蹄声，大概有四五匹，很急，似乎是在追赶什么；不过，暗夜精灵是从来不骑马的呀，难道是人类？可是在过去的五年里，我很少在阿什文森林里遇到过人类啊……" "走吧，卡迪安，我有预感，这会很有趣的……"也许别人首先想到的会是"这可能很危险"吧？不过对于凯伊这种终日无所事事的人来说，潜在的危险本身就是一种乐趣。 通过声音判断出来者移动的方向后，少年快步赶到他们的必经之路上，观察地形后挑了一颗最适合隐藏的古树。刚把自己的身形隐藏在浓密的树叶之中，他就看见一个白影从远处疾奔而来。待它奔得更近时，少年发现那是一只阿什文森林特产的白虎，是一种只能被暗夜精灵驯服的，相当高贵的生物。它那洁白光滑的皮毛在这月夜里显得格外耀眼。它身上驮着一名全身罩在黑袍之中的骑者，身后跟着的，赫然是五名人类的骑士。 "人类真的到阿什文森林里来了啊……难道外面的世界出了什么事情吗？"暗夜精灵所谓的"外面的世界"是指阿什文森林以外的大陆，那是包括人类和兽人等"低级生物"居住的地方。 就在少年疑惑的同时，那只白虎停了下来--再往前已经无路可走，而身后来时的道路又被追赶它的人类骑士们堵住了。既然无路可逃，看来双方是免不了一战。不过以一对五，凯伊不禁有些为自己的这位同胞担心了。 这时，人类骑士中为首的一人开口了："精灵族的小姐，我知道你听得懂我们的语言。你已经无路可走了，如果你放弃抵抗，乖乖身上所有的财物交出来的话，我们或许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精灵族的小姐？凯伊不禁微微一怔，正打算稍稍调整自己的位置去看看那位白虎骑士的面孔时，她突然自己脱下了黑色的长袍。在下一秒钟，那几个人类骑士和躲在树上的少年不禁同时吃了一惊：借着月光和暗夜精灵族特有的夜视能力，凯伊清楚的看到，在那伪装之下的，是一个有着红色的短发的精灵族少女。月光投射在她姣好的面孔上，银色的盔甲泛着洁白的光芒，使她在这黑夜之中仍显得分外耀眼而圣洁。 "听说最近阿什文森林里来了一群外面世界的人类。他们肆意砍伐树木，猎杀森林里的动物，甚至劫掠过往的路人，我想，那大概指的就是你们了吧？"少女开口说话了，说的是相当标准的人类的语言，"我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才找到你们的下落，并一路把你们引到这片相对僻静的区域来，现在，我可以在不打扰森林中的居民的情况下，让你们得到应有的制裁了。" 少女用稚气未脱的声音说出这番严肃的话，结果却只换来对方的一阵嘲笑而已： "听见了吗？她说要制裁我们呢，哈哈……" "哇，我好怕哦，精灵族的美眉手下留情啊，呵呵。" "喂，你这色鬼，不会想打这精灵族的小丫头的主意吧？" 自己的郑重警告不但被完全忽视，反而被对方还以恶劣的玩笑，凯伊看到少女的小脸刹时间变得通红，显得又羞又气。面对此情此景，少年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什么啊，明明是个没有经验，被人挑逗几句就激动的菜鸟，还非要装出很厉害的样子……"少年自言自语着，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对了，等她一会儿被打败之后，我再出手相救，上演一场英雄救美的好戏……这样一来，她心存感激，我应该可以从她那里敲诈到不少好处，呵呵……" 虽然没有受过正式的训练，但在阿什文这片看似平静，实际危机四伏的森林中五年的求生经验，使凯伊对自己的剑术颇有自信。事实上，他本人是根本不把五个人类骑士放在眼里的。 "亵渎自然与生命的家伙，受死吧！" 正在少年为自己的完美计划得意的时候，树下的几人似乎已经开战了。凯伊赶紧寻声望去，同时寻思着："一对五，估计要不了两分钟她就被撩倒了……" 两分钟后…… 虽然看不见自己的脸，但凯伊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很滑稽--少年的嘴巴已经变成O字形了。战斗的确如他所料只持续了两分钟，但结果确与他的预料正好相反：那个在几分钟前刚刚被凯伊判定为"菜鸟"的精灵族少女，轻而易举的摆平了那五名人类骑士。他们每个人的右手臂和大腿上都中了箭，伤势不致命却足以让他们失去行动能力。 "英雄救美吗……�"少年这样自言自语着，嘴角不禁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与此同时，树下又传来了少女的声音， "你们的伤势不足以致命，现在赶快回去治疗的话，还有的救。从今以后，不要再踏进这片森林一步。" 她的声音依然带着稚气，但在见识了她的实力之后，现在这声音对于那些人类骑士来说，却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威严。残兵败将们一面感恩戴德，一面互相扶持着，一瘸一拐的走开。 而在另一方面，树上的凯伊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把人类放回去吗？哈，他们回去养好伤后的第一件事肯定是带着更多的人杀回来报仇吧？菜鸟到底是菜鸟啊……" 刚刚对少女有些钦佩之情，现在凯伊已经彻底把对方定义为"不通世事的傻丫头"了。再加上现在也实在没有什么"英雄救美"的必要，颇为扫兴的少年正准备悄然离去时，突然发现情况不对："那个人，他左手还拿着剑，他要干什么？……不好！小心啊，笨蛋！" "去死吧！！！" 听到身后突然传来这样的吼叫声，少女回头看去，只见方才倒在自己身后的那名骑士头领用没受伤的左手抓起掉在地上的佩剑，全力向自己砍来。虽然有弓箭在手，凭她的身手不论要挡要躲都尚来得及，只是她武艺虽高，临敌经验却极少，眼看这一下突如其来，一时间吓得不知所措。 眼看着对方一剑砍来，自己已经来不及躲避，红发少女不禁吓得闭上眼睛。然而下一秒钟，她突然听见"哧"的一声，之后四周便又变回万籁俱寂。良久，意识到自己的头还连在脖子上，少女微微睁开眼睛，这才发现那名偷袭自己的骑士头领心口处透出一把阔剑，原来是身体被人从后心贯穿，早已断气了。看到他还保持着死时的姿势，手中的长剑离自己的脖子不过寸许，想到当时的千钧一发，不禁双腿发软，吓出一声冷汗。 这时，剑被缓缓抽出，随着那名骑士首领的尸体怦然倒下，少女这才看见站在他身后的，是一名有着银色卷曲长发，面目清秀，身材修长的精灵族男子--救下红发少女的不是别人，正是凯伊自树上跳下，用佩剑卡迪安从身后贯穿了偷袭者的身体。 看着银发的精灵族少年提着那把刚刚刺死了他们首领的巨剑一言不发的向自己走来，其余的四名人类骑士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即将面对的命运。然而几道闪光过后，他们尚未来得及发出恐惧与痛苦的惨叫，就被刺中了要害，一声不吭的追随他们的首领而去了。 这几下兔起鹤落，凯伊杀死五个人类骑士的时间前后不过半分钟。一瞬间森林又回复了夜晚的死寂，除了地上多了几具淌血的尸体外，彷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喂，你没事吧？"一边用随身携带的皮毛擦拭着卡迪安剑身上的鲜血，佩剑的主人一边询问着惊魂未定的红发少女。 "…………" "喂，没受伤吧？说句话啊？" "你…………" "怎么？" "你…………你把他们，都杀了？" 优秀的视力与听力素来是暗夜精灵一族的骄傲，但如今凯伊却怀疑自己的听力是否有问题了。带着一脸疑惑，凯伊不知该怎么回答地回答道："对啊，怎么了？" "你怎么把他们都杀了！？" 重复着同样的问题，这一次提问者的语气却明显激动了许多，尽管那语气中没有愤怒的成份，却充满了悲伤与难以置信。而另一方面，自己非但没有受到期待之中的感谢，反而被如同杀人者般的质问，凯伊倒是有些真的生气了： "废话，如果我不杀他，你不早就没命了！？" "可是，可是那四个人呢，他们并没有打算再偷袭我啊！？" 遭到这样的反问，刚才只是想稍微教训教训"这个不懂事的小丫头"的凯伊现在是真的生气了，少年踏上前一步，瞪着对方，咬牙切齿的说道："你是猪头吗！？他们不敢对你怎么样是因为看到我把他们的老大砍了好不好！？而且，你以为你今天把这些人类放走，他们就会因为感恩或者恐惧不再回来了吗？他们回去养好伤后的第一件事肯定是带着更多的人杀回来报仇！你要是真像自己说的那样想保护这片森林的话，就应该斩草除根，不能让他们回去通风报信�" 震慑于对方的气势，少女不禁把身子缩了起来。虽然她几乎被凯伊那近乎狰狞的目光压倒，却坚持着不肯屈服；并最终鼓起勇气，作出捍卫自己信仰的发言： "作为阿什文森林的守护者，我们的使命是保护这里不受外来者的侵犯。给予入侵者适当的惩戒以达到教训的目的是我们的方式，如果对方试图再次侵犯的话，我们只需要再次将他们驱逐出去就好了。但如果肆意屠杀的话，那么作为保护者的我们，与那些亵渎自然与生命的入侵者又有什么区别呢？" 听到这样一番话，面对着少女那清澈得不含一丝杂质的水蓝色眼眸中透出的明显带着惧意，却又倔强不屈的眼神，凯伊不禁觉得有必要重新评估眼前这个红发少女了。 "原本以为是不懂事的菜鸟，但看来并不是那么简单。虽然缺乏临敌经验，胆子也不大，不过在坚持自己立场的方面，却相当的有勇气呢。只是这信念本身，也未免陈腐平凡了吧？……天啊，不要告诉我所有接受正规教育的暗夜精灵都抱有这种愚蠢的想法……" 想到这里，凯伊明白再跟这种与自己的理念截然相反的人耗下去也是无益，只怕对方不会感恩戴德，反而要把自己绳之于法呢。但要就这么离开又多少有些不甘心，于是带着"看你还能嘴硬多久"的心态，少年转换了进攻的角度： "你以为我想杀他们吗？如果不是你自己不中用的话，我才懒得插手呢。说来你身手不是挺好的吗？应该能躲开那一下偷袭的啊，怎么突然发呆了呢�"说到这里，少年顿了顿，换成戏謔的口吻继续道，"该不会是'森林的守护者'当时被吓得不能动弹了吧？" "啊……那是……那是…………" 明显被问中了心事，少女的脸霎时间变成了红色，显得极难为情，吞吞吐吐的说不出话来。而看到对方如此反应的凯伊却大失所望--从少女方才的表现来看她似乎是属于那种性子比较刚烈的类型，少年本想借此好好阴损她一番，没想到对方却作出无言默认这样在凯伊看来"无聊至极"的反应。 "算了……"留下这样一句话，少年带着一副"伤脑筋"的表情转身打算离去了--看到少女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原本已准备好喷出炽热的毒舌的凯伊彻底失去了斗嘴的兴趣。与其说是出于单纯的不忍，不如说这样的对手实在无法激起少年斗争的欲望呢--至少现阶段他自己是这样认为的。 "啊？…………请等等！" "怎么？"少年回过头来，露出几乎可称得上期待的眼神，"对于我刚才说的话你有什么不同意的吗？" （待续） |